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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強烈的華麗布面沙發,隨意放置幾個金底黑面的軟絲靠枕,銀線繡的祥雲圖案綴滿了黑色絲面。飾著金箔、彎出一個弧面的椅腳下,是一張紅色基調的織花地毯。佔地寬廣的房間內,以巴洛克的風格裝飾,華麗、繁複。

富貴、慵懶、閒逸的氣氛,讓待在這兒的人,很容易又是一天。

白色描金的梳妝台放置了精巧的瓶瓶罐罐。一隻玉蔥也似的修長手指在紫底黑色薔薇花紋,以珍珠母貝製的ANNA SUI蜜粉盒蓋上輕輕掃過,最後停留在ANNA SUI的Dolly Girl洋娃娃香水瓶上。女臉造型的香水瓶,外型維持了ANNA SUI一貫的甜美、女人味,兩頰上兩圈俏麗粉紅最討阿精的歡心。

阿精的梳妝台上只有化妝品以及一罐溫和天然的Aesop化妝水。她不需要保養品,自韓諾的手在百多年前為她撫去臉上巴掌大的胎記之後,容顏永遠嬌豔,不肯老去。就連笑起來,眼角兒也不肯皺一下。

阿精的視線愣愣地留駐在香水瓶上,真是個甜膩膩的女臉,她在韓諾的心底也是這樣的形象嗎?她有些不確定,她還是百年前的那張臉,歲月在她身上不起作用,所以,韓諾的轉變是從何而來?她的氣質轉換?她對當舖的盡心盡力?還是時間使然?

今日,韓諾踏進房裡,破天荒的主動邀約她,以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態度。

她仍記得當時的激動心情,胸口漲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多餘的情緒了。韓諾,我終於等到了嗎?

收束起心神,為自己化了完美的妝,換上了ANNA SUI 紅色的碎花洋裝,今日的她,像一朵盛開的花。

忍不住地,她輕移腳步,轉出了一個迴旋,獨自跳起華爾姿。舞步還是韓諾教的。

當韓諾踏進阿精的行宮時,看到的是阿精嘴角含笑、喜上眉梢,輕靈滑著舞步的模樣。

韓諾走上前,將阿精迎進他的懷抱中,帶著她繼續跳著舞。

「老闆?」阿精從幻想中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被韓諾擁在懷抱中,好緊。

韓諾低下頭來,輕輕地在阿精的唇上啄了一記。

阿精的身子輕輕一顫,紅雲爬上兩頰,長長的睫毛煽呀煽的。

「怎麼了?冷嗎?」韓諾問道。

阿精迎上了韓諾的眼睛,他的眼神中多了從未見過的溫柔,以及…愛意?她應該沒看錯吧。她楞楞地看著韓諾。

韓諾停下舞步,手仍戀戀地環繞在阿精的腰上,看著阿精紅艷艷的唇,他的手一緊,將阿精更拉近自己,低下頭想親吻她。

阿精雙眼圓睜,一顆心砰砰地跳著,臉熱辣辣地燃燒起來。臉一側,阿精微微掙脫韓諾的懷抱,向後退了一步。

韓諾的手一空,心中有點悵然若失。同時,在心中浮起一個問句,他,剛剛想吻阿精?

他有些不明白,卻又不想深究其中緣由。他依著自己的心,沒多細想,他望向阿精,他的助手、夥伴。只見阿精也悄眼看著他,與他的視線對個正著。而她像個被逮著的孩子似的,馬上垂下眼,一個聲也不言語。

當鋪的空氣裡瀰漫著從未有過的新鮮異樣氣息,一種曖昧的氛圍。

這樣的感情很新鮮,韓諾還來不及咀嚼。回過神,卻不見阿精的身影。

阿精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整理著紛亂的思緒。唉呀,笨蛋、笨蛋、笨蛋,剛剛為什麼要跑啊?她微蹙著眉,心中很是懊悔。她渴求老闆的關心已經這麼的長久,剛剛老闆想親吻她,代表老闆的心裡有她的位置?

她將臉埋在手心裡,被愛的滿足支撐著她,因為韓諾的愛,她的生命因此完整。她不遲疑了,抬起頭來,卻見韓諾早已站在她身前,微彎著身,定定的看著她。

她微笑了,站起身來,將手投入韓諾的臂彎,她今晚要與韓諾共進晚餐。


敦化南路的巷子內,有一家法國餐廳。道地的菜色,連法國人都要來這裡來一解鄉愁。出身大家的韓諾,對於美食的挑剔卻遠不如阿精,他只鍾愛雪茄和酒。

入得餐廳,服務生親切招呼,韓諾要了兩個人的位置,靠窗。

他為阿精拉開椅子,讓她入座。阿精按耐住激越的情緒,撫平裙角,拿起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假裝研究。

今日,是她陳精最值得紀念的日子。老闆終於把她當成一個女人看待。猶記得老闆七十大壽時,是她為他打理的。

特意選定在碧草如茵的綠地上,替他慶祝。一把大遮陽傘下的桌面擺放的是一瓶與老闆同年歲的紅酒以及特地搜羅來的法國蛋糕。

「老闆,請。」準備停當後,她向空氣深深一鞠躬,迎接自空氣現身的韓諾。

那時的韓諾一襲白襯衫外罩著黑色背心,與自己的粉紅旗袍、紫底碎花背心,仿洋女人髮捲的髮式,十分般配。就像是洋租借地常見的時髦男女。

「老闆,我幫你來脫外套。」她笑盈盈的看著韓諾,十分心足。她甘心為他做任何事,即使他只當她是夥計。

阿精的視線停格在菜單上,回首前塵。從未想過,有一天韓諾會這樣體貼的為她拉開椅子。她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想吃什麼?」韓諾翻閱著菜單問。

「就吃搾鴨、煙燻鮭魚佐堮魚子醬、清燉牛清湯,飯後的甜點…就舒芙蕾吧。」一提到吃,阿精的精神都來了,一點也不遲疑的點了菜。

韓諾莞爾。他要了兩人份,未在菜單上多花心思,只多要了一瓶紅酒。

等吃完了煙燻鮭魚後,法籍主廚自廚房踱了出來,將一整隻預先烤成酥黃半熟的肥鴨,在桌邊開始料理起來,他以極老練快速的手法將鴨子切成薄片鴨胸和兩隻鴨腿。助手將鴨腿送回廚房,餘下來的鴨骨則連皮帶血填進純銀打造的古典榨鴨器裡,像執行一個儀式似的將鮮紅的血汁榨了出來。手法漂亮、一氣呵成。


「我老早就想與你吃這道料理。」阿精看著主廚的動作,一面說。

主廚此時已經開始在平底鍋中以奶油將鴨胸兩面煎成金黃。

韓諾望向阿精,他知道這些年都是她一人來去世界各地,曾經聽聞阿精說過,在法國的「銀塔」餐廳吃過這道法式經典菜餚。

「下次我們一起去巴黎吃這道菜好嗎?」韓諾握住阿精的手,他決定了,就等當舖沒有預約的客人時,就他和阿精兩人去。

阿精的眼神煥發光彩,噙著笑點點頭。

「好啊,當然好啊。」

韓諾看著阿精的笑容,也微笑了。

這一個晚上,對兩人來說是嶄新的、甜蜜的。阿精跨越了夥計的身分,終於可以和韓諾比肩。

他們計畫著旅行,阿精滿懷甜蜜的設想種種細節,投向韓諾的每一眼都是甜蜜,印在他眼中的都是燦然的笑臉。

結帳時,韓諾先阿精一步走向櫃檯,阿精看著他的背影,她無比熟悉的背影,那束成馬尾的黑髮、寬闊的肩膀、挺直的腰桿,每一個線條她都熟悉,就像是爛熟在她心中一樣,一閉上眼,形象仍然清晰、鮮明。

可不可以從此不用再看他冷著背對著她的模樣?阿精望著韓諾的背影出神。

韓諾結完帳,給了小費。他轉過身來,向阿精伸出手來,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臉上掛著笑,說:「走吧。」

阿精漾開了笑,輕快的走向韓諾,將手放在他的手上,與他並肩走了出去。從這一刻起她知道,她不用再對著老闆的背影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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