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國家的人

原來是這樣的。

原來是這樣子的。

如果不是這樣，事情怎麼說得通？典當愛情，原來老闆也有一份。

怎麼會想得到其中曲折，一直懸在心中的謎直到今日才解開。當老闆還是韓記錢莊的少東家時，原有一位美麗溫婉的少奶奶，她曾問過老闆為什麼要來八號當舖，可是，得到的答案是老闆一貫的冷漠。

老闆典當了愛情，交換少奶奶一生的幸福。這，就是她要的答案。

她懂得了，一切都說得通了。曾經她以為老闆像尊石像，冷冷的、沒有絲毫的溫度，永遠不動聲色，猜不透情緒，她甚至想過就連當鋪的僕人都比他可親。

怎麼會知道他的冷漠來自於他有所缺失，他失掉了他的愛情。

所以，她慣常見到的是他的背影，即使說了讓她傷心的話也渾然不覺。不管韓諾怎樣待她，她都知道當舖唯一的助手是她，伴老闆生生世世的人還是她。

直到孫卓出現。

孫卓，她曾經恨著的女人。

孫卓讓她與韓諾平靜的日子起了波瀾，因為她，在老闆的臉上出現了軟化的線條，百多年來，她都無法辦到的事情，由孫卓做到。她甚至恐懼，孫卓將取代她，成為第八號當舖的助手。

所以，當韓諾首次邀她共進晚餐時，她以為她終於不用再傷心。

阿精自老白處，匆匆的瞬間移動回當舖。一刻都不想等。

老闆，你欠我一個交代。


韓諾坐在典當桌前，剛剛他才將收藏多年的孫卓愛情用在自己身上。

在決定用孫卓的愛情時，他的心非常篤定，他知道他做了一件對主人來說形同背叛的事情，但是，他願意。沒有什麼能阻止他，他不要往後的日子再有悔恨。他記得阿精痛苦的表情，她憤而離開當鋪的神情還在他的心頭縈繞不去。他都知道，可偏偏他做不了任何表示，一個正常的男人應該會有下一步的舉動，可是，他卻讓阿精離開當舖，他應該要有所表示的，他其實不想阿精走，卻又留不住她。

孫卓死了，他知道不能再有所遲疑。挽回阿精的關鍵就在於孫卓的愛情。

於是，他自典當瓶中取出金色的錦囊，讓孫卓純潔無暇的愛情一點一滴的沁入體內，遺忘許久的感覺慢慢的在體內復甦。

愛情重新回來了。

他微笑，曾經失卻、忘懷已久的感覺，一一在心頭重溫一遍。

阿精初次穿上紅旗袍在他面前旋身展示的樣子；喝醉對著他傾訴愛意的模樣；與他共舞的嬌豔神態；和他共進晚餐的歡娛神情；滿足的吃著東西的食相…過往的一切，一一在他眼前流過。

阿精，妳在哪裡？


當阿精踏進當舖的時候，有一種她未曾離去的錯覺。

交易的大廳仍然是老樣子，黑色的牆面上的白色牡丹仍然舒緩的綻放，正中的交易桌依然是那一張，韓諾一如往常的端坐在桌後。

在兩人的目光對上之後，韓諾站起身來。她凝視著他問道：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孫卓是你的親人？」

她心中翻騰著萬般情緒，為什麼不把話講清楚？

韓諾自桌後踱了出來，望著阿精。她帶著幾分怒氣，等著他的回答。

「妳都知道啦？」韓諾垂下眼，不再言語。他知道，阿精的萬般委屈。

聞言，阿精衝向韓諾，拚命的捶打著他。

「你為什麼不懂我？你為什麼不懂我？我們在一起一百多年了，你為什麼不懂我？」阿精邊哭，邊將怒氣發洩在韓諾身上。

他該打，他讓她誤會孫卓這麼多年，白流了多少傷心的淚水，就連孫卓是韓諾的親人這件事，還是John告訴她的。

他當她是什麼人？她與他互相扶持這麼多年，他居然對她藏有秘密。

韓諾任阿精捶打，每一拳都是阿精的委屈，流下的每滴淚水都是他該償還的，最後，他的雙臂伸了上來，環住阿精將她的身軀貼近自己，輕聲的說：
「對不起，阿精。這些年讓妳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阿精哭得更凶。

韓諾的心糾結在一起，他將阿精擁得更緊、再緊一些，恨不得能揉進他的體內。阿精的淚水牽動著他的心，每顆淚水像會灼人似的，滴到哪裡，疼到哪裡。

他說出他的承諾，早該說出口的承諾：
「以後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秘密，我不會再讓妳受一點委屈，妳會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阿精抬起頭看著韓諾，她用力的抱緊韓諾，終於終於可以不用再分開，她是他生生世世的夥伴，永遠不離分。

這次，真真實實的確定老闆對她的愛意。沒有猜疑，沒有他人。眼中只有對方。

韓諾，我愛妳。阿精心足的將頭埋在韓諾懷中。

「阿精，嫁給我。」韓諾在阿精的耳邊說出阿精此生聽過最動人的話。她長久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

阿精笑著，含淚點頭。




當舖內的氣氛與從前完全不同。

向來，這裡沒有幸福兩個字。可今夜，對韓諾與阿精來說是意義非凡的。

阿精一襲白色紗裙嫻靜的坐在梳妝台前，身後的韓諾輕輕的撫弄著她的秀髮，手上拿著遣僕人剪來的一束白色紫丁香。

「老…」阿精回過頭巧笑嫣然地，才說了一個字，見韓諾不贊同的表情，隨即打住改口說：「韓諾，我來吧。」

「不，讓我為妳簪上。」韓諾輕輕擁住阿精，在她耳邊呢喃，「我想替妳打扮。」

韓諾將阿精的身子扳正，讓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阿精看著鏡中人，臉上喜氣洋洋的，漾著極幸福的神氣，今夜今夜今夜，她正式成為韓諾的妻子。

剪下兩朵紫丁香，韓諾細細端詳阿精，考慮如何裝束，最後將花簪在阿精的耳邊，他順了阿精的髮絲說：
「我要妳今日是最美麗的新娘。」

阿精嘆口氣，順勢往後一靠，韓諾將阿精環住。

「我…覺得好幸福。」阿精說，「能成為你的妻子，我死而無憾。」

「別，今日是我們的大喜日子，我們會是最幸福的一對，生生世世的在一起。」韓諾輕輕撫娑著阿精的臉頰，柔聲的說。

阿精按住韓諾的手，不再言語。此時，再多的話都是多餘。

韓諾在阿精的額上印上一個吻，右手一揚，男女對戒拖在掌心。

韓諾拉過一張椅子，正對著阿精坐下，與阿精互相交換戒指，過程中，雙方的眼神沒有離開過彼此，緊緊交纏。他倆約定成為永不離分的比翼鳥。


阿精依偎著韓諾，腦海浮現著初到當舖時，她覺得韓諾孤身喝酒的模樣挺寂寞，因此起了將身子給韓諾的念頭，卻讓韓諾給趕了出去。

她噗哧一笑。

韓諾不解的看著阿精。阿精勾住韓諾的頸項嬌笑：
「想起從前，我…想陪你那次。」

一剎那，阿精穿著淡紫色睡衣大剌剌的跑進行宮，坐在他的床上的模樣躍然眼前。是啊，他記得自己冷淡地叫阿精出去。他，那時才剛成為八號當舖的老闆，心裡的傷口正新鮮，猶兀自淌著血。

是阿精，這些年多虧了她。她伴他，他慶幸有她。

「阿精，我不會再讓妳走。」韓諾說。

他吻著阿精，這一輩子、下一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不願放開她。阿精回吻韓諾，靠著彼此的撫觸傳達愛意，一點一滴深入血肉。

驀低，韓諾抱起了阿精，就像新郎都會抱新娘進洞房一樣，他也不能免俗。

將阿精放在床上，韓諾空出一隻手，手一揚，燈光一暗，隨即昏黃的燭火取代了光源。

在燭火搖曳的昏黃光線中，阿精橫躺在雪白的床單上，定定的看著韓諾。

韓諾的唇先是輕刷過阿精的唇辦，再輕輕的貼上，由淺入深的吻著她。阿精闔上眼，感受著韓諾。

慢慢的，阿精的白紗禮服隨著韓諾的親吻，緩緩褪去。

韓諾有力的手指清柔滑過阿精雪白的肌膚，畫了一個優美的弧度後，停格在床頭櫃上一朵嬌美的紅玫瑰上。

「阿精。」韓諾的聲調柔得像一首低吟的歌。

阿精媚眼如絲，回報一個淺淺的微笑，她纖手一舉，五指陷入韓諾濃密的黑髮，順勢扒梳。韓諾輕嘆口氣，手一揚將紅玫瑰自瓶中抽出。

「我感謝上天，感謝上天將妳交給了我。」韓諾的眼角濡濕。

阿精扣著韓諾的手指，半撐起身子，臉頰靠著兩人的手，說：「有你這句話，即使在地獄，也是天堂。我慶幸可以出生與你相逢，遇見你就是我的幸福。」

韓諾的手一緊，將阿精擁入懷中。

他在阿精的眼皮上輕輕一啄，慢慢讓阿精躺平，接著扯下花瓣，以虔誠的心專注地在阿精滑膩平坦的小腹上，排了心型花圈。

阿精輕笑，「呵，好癢。排成什麼模樣？」

「我的一顆心。」韓諾微笑，吻上阿精紅艷如玫瑰的唇。

相互交換盟約的兩人，終於同床共枕，以百年修來。

韓諾走進阿精的生命，阿精也走進他的，兩人從此密不可分。

在激情中，阿精喜極而泣，韓諾為她吻去了淚珠，以行動說明他的心意。

當一切都平息後，阿精望著身旁的韓諾：
「你的頭髮亂了。」

韓諾披散著髮，手輕撫著阿精的纖腰，微笑著。

阿精坐起身子，凌空變出一把剪刀，剪下韓諾的一綹頭髮。

「妳要做什麼？」韓諾笑問。

阿精笑而不答，隨之也剪下自己的髮，接著將韓諾與自己的頭髮接在一起。

她半趴在韓諾的胸前，笑吟吟的說：
「這下，我們就是道道地地的結髮夫妻了。」

阿精抱住韓諾，再也不想放開。